米纸香里话年味

文/杨树（笔名）

在海南陵水，过年被称为“做”年。海南方言中，许多民俗行为前都会加上“做”字，如“做亲家”即结婚，“做年”即过年。需要说明的是，“做年”特指“做旧年（旧历）”，也就是过春节。而北方的元旦，在海南被称为“做新年（新历）”。不过在海南乡下，新历年是不被当作“做”的重点的。一个“做”字，生动形象地体现了陵水人过年的热情和浓厚的仪式感。

“客至不设茶，唯以槟榔为礼。”古时候，在历代医药典籍中，槟榔作为一味药物有着颇为详细的记载，位列四大南药之首。在海南陵水，槟榔被视为上等礼品，当地人认为“亲客来往非槟榔不为礼”。黎族民歌中唱道：“哥吃槟榔妹送灰，有心交情不用媒。”描绘的正是阿妹给阿哥递槟榔的场景，此时的槟榔是定情信物；年轻小伙和姑娘确定心意后，男方家带着槟榔去提亲，下聘礼的过程被称为“吃槟榔”，此时槟榔承载着定亲之意；结婚当天，一对新人捧着槟榔迎接宾客，宾客们吃新人一口槟榔，便会回赠一个红包，此时槟榔便成为了对新人的祝福；新女婿第一次上门拜年，给娘家长辈递上槟榔，才能收到红包，正所谓“无槟榔，不成礼”。

受陵水浓郁的槟榔文化熏陶，小时候我也曾对槟榔爱不释口，嘴巴嚼得血红血红的。外婆想吃院子里哪棵树上的槟榔，只需用手一指，我便能迅速爬上树摘下来。外婆有一个精致的槟榔袋子，闲暇时她便提着袋子去走亲串友，路上遇到七大姑八大姨，便立刻停下脚步，从袋子里拿出两口槟榔，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地嚼着，边聊天边享受，直到太阳落山还意犹未尽，旁边的我虽觉得无聊，也会跟着吃上一口，嘴巴像涂了口红，牙齿变得黑乎乎的。家里槟榔摘的多了吃不完，外婆便做成槟榔干。柴火把水烧开，槟榔放锅内煮熟捞出来，切成两块，用藤片穿成一串串吊起晾干，做完这些，她带着槟榔袋出去串门了。

在陵水，重要节日怎能少了槟榔呢？年关将至时，家里会早早备好槟榔。母亲在院子里种了一棵蒌叶（扶留藤），翠绿的叶子顺着槟榔树攀爬，一直爬到瓦房顶上。我拿着剪刀将蒌叶剪下，用水清洗干净后晾干，再用小刀切成几片，在蒌叶上涂上贝壳粉，卷成漏斗型，塞入叶子，一个个小小的蒌叶“小三角”便制作完成了。槟榔则是从树上摘下来的，小的槟榔切两口，大的切三口，一个槟榔配上一个“小三角”蒌叶，两三个槟榔装进红袋子，过年的槟榔装备齐全就才出门去拜年了。如果遇到长辈时手里没有槟榔，那可是一件很尴尬的事。如果家里没有种蒌叶和槟榔，倒也不必担心，在陵水乃至整个海南，路边常有撑着遮阳伞的槟榔摊，摊位上摆着青槟榔果，如今还有各式各样包装的槟榔干，这几年槟榔价格水涨船高，一跃成为“黄金果”，而槟榔摊产业也已成为海南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

很多人对槟榔的味道充满好奇。吃惯了的人觉得味道美妙，有点醉，有点晕，吃多了还会上瘾。没吃过的人看到铺天盖地的槟榔致癌新闻则谈之色变，看到满地的槟榔汁更是退避三舍。王国全在《黎族风情》一书中记载了黎族人民食用槟榔的方法：“吃槟榔的配料是一个槟榔片，一块蒌叶，一撮螺灰，卷成一束。瘾大者，还会加上适量的烟叶。初嚼时，汁水是黄色的，味道有些苦辣，要边嚼边把汁水吐出来，然后继续嚼下去，便能嚼出又香又甜又辣的味道来，越嚼汁水越红，嘴唇也会被染得红红的。一口槟榔通常要吃上半小时左右。初学吃槟榔时，其醉感犹如喝酒，夏天吃槟榔可以解渴，冬天吃槟榔则全身暖和，长期吃槟榔可防龋齿，又能提神健胃。”苏东坡也曾写道：“两颊红潮增妩媚，谁知侬是醉槟榔。”

陵水人祭祖，少不了槟榔。大年三十贴完对联，杀鸡好了摆上桌，开始开年最重要的祭祖仪式，本地人称为“拜公”。祭词中提到邀请祖先回来祭品除了鸡和酒，还有槟榔蒌口。

陵水人拜年，槟榔是必需品，递上槟榔给别人拜年，传递着热情和敬意。拜年时，晚辈把一小瓣槟榔配上一个“小三角”放在掌心，双手捧着，一边说着“恭喜发财”的新春祝福语一边恭敬地递上。长辈笑着接过槟榔，只要还没结婚，还能收大红包。如果你从其他地方来陵水拜年，你可以不带礼品，不带红包，但一定要带槟榔——因为，每人一口槟榔，就是最好的拜年方式！